全文预计阅读时长9分钟有视力损伤的刘文找不到路,这条路既是出门去不熟悉地方的路也是自己的出路。她因为视力残障没有太多的选择,但本能地想去突破,寻找自己的价值。在过程中,她一点点把自己打开,有了工作也成立了家庭。但她心里一直有个坎,希望没有残疾证,她也能找到工作,自力更生。
配度眼镜也看不清黑板
刘文,有近视、斜视、弱视、散光等症状,矫正视力0.1,一般情况,医学配镜矫正视力需要到1.0。从上小学开始,视力的困难接踵而至。
她先后配了度、度的眼镜,看黑板的清晰程度却并没有差别。
课后她想去请教老师希望补上课堂没听懂的数理化图形,当她从第一排的位置离开踏上讲台,“还是看不清黑板。”这是她第1次意识到“有些事情她再怎么努力也做不到”。
老师理解不了给她安排了第一排的位置,为什么还是看不清,“看不清就去配眼镜”,老师是这样理解她的视力情况的。
“所有的近视眼都是我这种,戴着眼镜还是看不清楚。”刘文当时这样想。
于是,很多时候她自学。半自学上了重点初中。但之后,数理化成绩越来越跟不上,高考数学考了36分。
高中毕业,有同学去做了近视眼手术,恢复了视力。她心想,等到十九岁的夏天,她做了手术,就能看到黑板了。
大学的专业,她选了计算机,梦想成为游戏编程员。
这个梦想在19岁的夏天与“能看到黑板了”同时破灭。医生告诉她,“矫正视力只有0.1,做了手术也没有任何效果。”
躺在床上三天,她什么也不做,不吃饭,也不说话。
底气:家人、房子、婚姻与工作
刘文的父母在那之后,给她买了一套房,告诉刘文,“以后不管怎么说,吃房租都饿不死,不用担心。”
谈到这个房子,刘文说,“是我的底气。”
虽然有家庭的支持,刘文还是想出来工作。“毕竟是父母给的,我能自己工作,有收入,会更有底气。”
毕业后,因为视力情况很难找路,在父母的陪伴下,她去了当地的人才市场求职,但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。
在亲戚的推介下,她去做了客服。当时,她不知道话务员要用电脑处理工作。实习了不到一个月,长时间看屏幕导致眼睛疼,她怕眼睛瞎了,辞掉了工作。
刘文思考了目前的情况。在经济上,家人有退休工资。在家里也有事可做,可以照顾有老年痴呆的奶奶,给她喂饭。她短暂地冒出了不工作的想法,“确实我也找不到工作。”妈妈支持她。这是她第2次意识到“有些事情她再怎么努力也做不到”。
有一段时间,她也懊恼,她清楚如果长时间不上班,后期的工作意愿会降低,她担心她成为这样的人,但又不知道找什么工作。
期间,父母安排了一次相亲。刘文直言对方不是她一眼相中的类型。他刚当兵回来,个子比刘文矮,比她大八岁,说普通话不标准。但他很幽默,第一次见面就把她逗笑了。
她如实地把自己的情况全告诉了对方。第一次见面,就在他问了她很多问题中结束。
后来,刘文去他家待了一段时间,她不会做饭,小伙子每天给她烧饭、洗衣服,陪她散步。他对刘文说,“只要有我吃就有你吃的。”差不多相处了一年,他们结婚了。婚后,丈夫包揽家里的大小事。她觉得很幸福。
上图为:刘文丈夫与儿子
离毕业在家赋闲的时间过去了两年多,当时刘文24岁,和别人聊天时,她被告知自己的情况应该属于残障。她想起上学看不清黑板,“如果初中的时候,我知道是残障,办了残疾证,可能老师会理解一些。”
体检后,她去办了残疾证。没多久,沃尔玛通知她去面试。她开心但又战战兢兢,如果是收钱的岗位,她看不清。她告诉店长,“只要我能做的工作,什么工作我都可以。”
她做了迎宾员,每天下班丈夫总是来接她。一开始,她很难适应每天需要站立八小时的工作。熬过了适应期,她意识到这可能是她最好的选择,“这份工作只要能做,我就愿意一直做下去。”
迎宾员的工作需要每天和顾客大量的沟通。慢慢地,她“挺喜欢说话的。”
她很会把握聊天的尺寸,清楚在工作时间的聊天范围和对象是什么。她严格要求自己,感恩店长给的机会,珍惜这份工作。
十年后,她在的那家沃尔玛要关店了,她可以转店,但当时儿子需要接送,工作时间不一定能对上。她以为当时的选择只有不工作在家。
新的开始
社区通知他去重庆市南岸区恩予社会工作服务中心(以下简称“恩予”)面试,一家致力于支持残障群体就业的公益民办非企业单位。面试时,负责人告诉刘文,时间没有问题。方便的话,下课后孩子也可以过来,顺便还能培养孩子的社会能力。
刘文心想碰上了好机会。
与上一家单位不同的是,恩予的工作人员基本全是残障员工。
在恩予工作很多事情都需要互相配合,她喜欢这种配合。前阵子,她和同事去做了一次社区残障调查,和她一起配合的同事有肢体残障。她负责填表勾选选项,但涉及到看身份证号码,刘文很吃力。同事就念给她听,她来填表。“我觉得轻松,她也觉得轻松。”她说。
上图为:刘文在做社区残障者调研(坐在右侧桌子边的女性为刘文)
有时,恩予召集残障儿童举办活动,她会把儿子带上,和他们一起玩。
“在超市把自己的工作完成就可以了。来到恩予,我学会了各取所长、互相帮助。”刘文说。
过程中也有痛苦的时候。
有一段时间,她被指定负责管理公益店铺,每周例会上要求汇报上周的数据,她不敢报,“该做的都做了,店里的生意就是不行,确实是胜任不了店长。”她懊恼。“叫我来统筹,现在我这方面的能力还不行。”她说。
她在沃尔玛工作的时候就观察到了这个现象。超市入职的所有残障者,都没有过晋升的机会。她说起她认可的同事,在沃尔玛工作了14多年,还是一个服务台的普通员工,“她很擅长交际,综合能力也挺强,但是,一直都没有得到晋升。”她说她能理解残障者晋升的低可能性。
以前,她是想为了钱而去找工作。在恩予,她遇到对她影响最大的人:婷婷。婷婷能真的理解她。她发现婷婷愿意去学事情。慢慢地,带着“学到的东西是自己的”的想法,做什么事情,她都愿意去尝试。
慢慢地,她认识到了自己的价值,想证明自己的价值:她能挣钱,或者找到她自己能做的事情。还有,她希望给孩子一个榜样。
这种榜样力量还体现在生活中。年,爸爸不幸生病离开,刘文扛起了照顾妈妈的角色,学会了做饭。她告诉妈妈,生活的重心不用再围绕着我转了,我能够自己照顾自己,希望妈妈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。在刘文的鼓励下,前段时间,刘文妈妈去贵州散心了两个月。
“我都40岁了,我该独立了。以前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不行。现在觉得很多事情真的也没有想象得那么难。”她说。
上图为:刘文五一节与家人出游在小瀑布前优雅半蹲的个人照
更大的期待,找方法
她心里一直有个坎,因为她意识到一种区别。
在沃尔玛任职期间,她发现有一些残障者来应聘,但因为残障员工比例已达到了国家标准(根据《残疾人就业条例》第八条:用人单位安排残疾人就业的比例不得低于本单位在职职工总数的1.5%。),超市拒绝了前来应聘的残障者。
另外,有一段时间,超市裁员,除了残障者外的所有人,都要求考收银员上岗证,以便中午忙的时候,帮忙收钱。她意识到,没有残疾证,如果不收钱,公司可能就接受不了这种员工。
她觉得是因为残疾证,才获得了这两份工作。
“我一直在寻找到底有什么事情能够特别适合我做,我能把它做得很好,找到我的定位。找到之后,我就朝着这方面去努力。这样,我觉得才能真正实现我的价值。”刘文说。
她清楚自己可能比非残障者会遇到更多困难,但这条路,会让她“更有自信”。和刘文第一次沟通在9月中旬,她告诉我她在学习做奶茶,负责的书吧快要开业了。昨天,她告诉我,因为老板担心她分辨不清颜色,看不清量杯刻度线。“我也觉得跟他们有一定的代沟。”她选择还是继续在公益超市上班。像刘文一样的残障群体,是世界上最大的少数群体。在全球10多亿残障人群中,约有7.85亿残障人士在工作年龄(15岁以上)[3],他们构成一个庞大而多样化的人才宝库。然而,众所周知,目前残障人士在就业市场饱受歧视。根据中残联的数据,截止到年年底,全国实名制就业年龄段残障人(男性16-59岁,女性16-54岁)1.3万,残障人就业率在50%左右,主要集中于农林牧水利交通运输等行业,从事农业活动和体力劳动的人居多。亚历山大·索尔仁尼琴曾言:“一个人要能够勇敢战斗,需要感觉到背后有庇护、侧翼有支持、脚底下有大地。”从刘文的讲述中,我们可以看到这种爱对她的支持。她在接收到社会善意的,同时她也在用自己的一份力量向外传递爱,影响了自己的人生和家庭,以及她所在的社区。参考资料:
1、WHO.().WorldReportonDisability.Geneva,Switzerland:WorldHealthOrganization
(可参见: